English

女子不俗

2008-03-07 14:17:00 来源:博览群书 芷 焉  我有话说

在杭州住了两晚,认识了两个不俗的女子,第一个名字叫静,大三学生。

那晚在西湖边一家饭馆吃饭时候,我坐在她对面,距离不到两米,一直举着相机想捕捉她脸上那种安宁的神情。但拍了很多张都不满意。或是我摄影技术差?反正脸对脸看就有,但一举起相机就不行了。

古人也说“意态由来画不成”啊。

她小小年纪就已进藏两次,游过柬埔寨,且都是只身一人,也能够自夸经历不凡了,但她说起来却是淡淡的,其中有两句话给我留下比较深的印象。一句是说柬埔寨孩子问她:“中国人都到哪里去了?”

她说,现在有不少外国人到柬埔寨贫困地区做义工,美国英国日本韩国的都有,没有中国人。

静是去旅游的。她应该在那里受到很大刺激和感动。听到孩子天真的提问,但连我都感觉到一股冲上来的热浪。

另一句是我听她说想以后投身NGO,问她,同学中有跟你一样想法的人吗?她回答说没有。

投身NGO就意味着只奉献不索取或多奉献少索取,在国内有这样想法的应该不多。

我很被她的话打动。

在杭州短短两天,她帮了我们好些忙。帮我们订旅馆,陪我们游西湖,把照片存盘等等。所有一切,她都做得自自然然。我很感激也很欣赏她。

女子不俗。

回到东京,旅游中欣快的情绪平复下来,想起静,竟渐渐有些疑惑。她的与众不同,对我们来说很好,我们欣赏她,如同欣赏西湖美丽的风景。可对她自己呢?说实话,我越想越觉得她的前景模糊不清,甚至堪忧。

我接触的青年不多,但即使是孩子,有时也还是以为能够看得出他们未来的。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最近读陈舜臣的历史随笔,讲到东汉著名相士郭林宗,说他看到孟敏背着甑(蒸饭用的陶器)在路上走,甑掉到地上碎了,可孟敏头也不回就往前走去。郭林宗问孟敏怎么不看看。孟敏说:碎都碎了,看有何益。凭这个举动,郭宗林认为孟敏不是等闲之辈,劝他走学问之路。以后孟敏成了后汉名士。我不是郭林宗,看不清静的前景。当然我是否看清无关紧要,可她自己呢?她看得清自己前景吗?她知道自己想要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吗?她若知道,还会继续走下去吗?

当然哪一条路都会有坑坑洼洼,但不同在于,普通的路,走过人多的路,前面的人知道坑在哪里,洼在哪里,后面的人走起来就容易了。可走在很少有人去的地方,掉进陷阱摔得头破血流的可能性就大多了。

我想这就是不俗的代价吧。

现代不俗男子,可以举李叔同为例。他俗过,因此在走上不俗这条路前,已经很清楚自己要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也因此终其一生无怨无悔。

现代女子不俗,可以举修女特蕾沙为例。她终其一生,未入俗世一步,但把自己奉献给了亿万俗人。

男子不俗与女子不俗还有点不同,他们还有中间一条路可走,即俗也不俗。比如鲁迅或周作人。他们有天伦之乐,有儿女情长,世俗的生活有愿意为他们奉献的女子管理着,他们得以把一半精力放进另一个世界。

女子呢?俗与不俗之间的人也有,张爱玲、庐隐、陆小曼……但她们都命运不济,或短命或晚景凄凉。

女子不俗,要舍弃的东西太多。即使有大决心,也是三思而后行为好。

另一个女子叫宁。想起她,就像又看到她那双眼睛,连睫毛一圈都带笑,亮晶晶地透过镜片发光。

我走过的地方也算不少了,仔细回忆,不管在国内国外,还没有见过成年人有这样的眼睛,干净清澈,充满了童稚的依赖和顽皮。

都说眼睛是灵魂的窗子,可宁活得并不好。

宁属于“晚熟”的成人。完全不是智力问题。她曾是北京一所名牌大学教师,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职位,她却主动把它放弃了。人往“高处”走?不,她就没有。

她恨北京,评价北京的话说得十分决绝。

可我喜欢北京。坐上从机场到市区的车,看路旁光秃笔直的树连片伸去,我就被它们深深吸引。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是独特的; 卡夫卡看人是虫,而卡耐基却激励人生。宁对世界自有她自己一套独特的摄取方式。我们彼此并不相接。

宁住在风景秀丽西湖边上一家经常客满的小旅舍里。她每天有两件大事,上教堂和给猫喂食,花很少的钱。

我看过她喂猫。晚饭时间,坐在小旅舍的庭院里,她把饭倒在地上的盘子里,叫几只猫来吃。猫争食时,她就很慈爱地把强的那只推开,训斥了它两句,回头对我说:我真不懂它们为什么要争食?”她脸上露出真诚的烦恼。

我们相识刚一天,她主动陪我游西湖,吃饭的时候,她忙上忙下格外周到。可是,这孩子,连猫争食物都无法理解无法接受,那人呢?难道她真认为,所有的人所有的猫都应该为对方着想,向对方让步。

她说她想留在这家旅舍当保安,照顾这几只猫。为什么她的这许多爱,不想给她的亲人朋友熟人或者穷人苦人,而是猫?

她真的这样爱猫,离不开猫吗?有真爱动物的人。我看过介绍南非32岁的驯兽师动物学家凯文・理查德森的纪录片。其中一组镜头是两只身体比他大得多的成年狮子在草地上扑向他,爪子搭在他身上,他们滚到一起拥抱亲吻。还有他抱着刚出生不久的狮崽用奶瓶喂它。解说词说,动物园里有许多动物(包括印度豹美洲虎土狼)都是他从几个月开始喂大的。“我从不用棍鞭或铁链,只依赖耐心。这活也许危险,可对我,是一种激情……”

凯文专业是人体生物学,当过病人术前术后的心理咨询师,10年前开始作驯兽师,理由是“你永不担心狮子会在背后对你猛捅一刀。”凯文有未婚妻,这表明他跟人相处得似乎还不错。

比凯文走的更极端的是世界著名的大猩猩保护人戴安・弗西。她在《薄雾中的大猩猩》书中谈到两件事给我印象很深。一是第一次见到大猩猩时:“我们从树丛的间隙中偷偷望去,几只同样好奇的灵长类动物也在偷偷地望着我们。它们有着黑色皮革般的面孔,庞大的身躯甚为壮观,我被深深地打动了。”

另一件事是一个下雨天,弗西在丛林里感到又冷又孤独,突然,蒂吉特(跟弗西最亲的一只猩猩)用手臂搂住她。她抬头看到蒂吉特温和褐色的眼睛。它轻拍她脑袋,坐在她身边。弗西说过:“每次离它们仅有一英尺远的时候,我都会心花怒放。”“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够给予它们什么作为回报。”

这才是缘分和真爱。凯文和弗西的不同只在于凯文眼睛看人也看动物,弗西眼睛只看动物。

可宁呢?还没有听说有中国人自愿长期进入丛林沙漠与动物为伍。宁也不可能成为第一个。并非仅仅因为痛恨某个城市就能在那种艰苦寂寞孤独无助中坚持下去的。

她从北京逃到杭州,从课堂逃到教堂,还想逃吗?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既无法彻底逃避人也无法彻底走进动物,能就这么一辈子徘徊在人和猫之间吗?

真能,就好。

(本文编辑:李焱)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